我站在漳河桥上，漳河之北是燕赵王城，河北邯郸；漳河之南是中原古都，河南安阳。以前所了解的河北和河南称谓中的“河”指的是黄河，不过现在极尽干涸的漳河却成了河南和河北的实际分界线，107国道上的漳河桥把两个省的人民又紧密地联系起来，贯穿南北功不可没。

我们项目部设在一个极普通的河南村庄里，就在107国道边上。107国道是贯穿南北的大通道，北起北京的广安门，南至广东深圳文锦渡口岸，全程2698千米。工作之余，我喜欢散步，特别是吃完晚饭后，压压马路是一天中人最惬意的时候。黄昏的时候，也是那些散落在集镇里沉默的人们归家的时候。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他们像晚归的候鸟，在傍晚时分，收拢好自己的翅膀，默默回巢。在这样的土地上，没人知道，会有多少楼宇推倒重来；在这样的土地上，没人知道多少面孔生死明灭；在这样的土地上，没人知道有多少记忆戛然而止。我就这么走着，静静地走到漳河桥然后再返回来。

我在这条笔直的大路边走着，常常幻想自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货车司机，每天都要在这条公路上奔走。其实现在越来越完善的公路带给这个时代越来越多穿越的可能，大家已经没有太多地方是去不了的了，但现代人会更加忙碌，更加辛苦。我常常这么想，假如自己是这条公路，也许很久以前我可能就已经存在于这个国道上，但当时应该只是比较粗糙的一条小路，后来经过时代的发展，渐渐转变成条宽阔的公路。在这个过程中，每天看着那么多旅客在身边来来往往，带着他们去了那么多地方，我会有什么样子的表达？这里面就有很多时代变迁的痕迹。

租住在村支书家里，对于我们这些外乡人，支书一家相当热情，朴实的村民也都投来崇敬而无丝毫异样的目光。南水北调，西气东输等一系列的“国”字号大工程给这个村庄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变化，新农村建设的气息处处可见。一路走来，我经常能看见一望无际的田园或是整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只有零星的几座农房点缀其中，而在我们南方所能看到的多是遍布四周相互簇拥挤做一团的农家小楼，田园倒成了一种点缀。广阔的适意垦殖的农田，我想也正是这样的地理环境赋予了北方人民粗犷豪放的性情，就好比江南的秀山秀水滋养了那里人民的纤巧与精致。

连着下了两天的阴雨，炎热的天气凉爽了许多。我再一次来到漳河桥上，只看到了像静静躺在沙滩上死去巨龙的身躯一样干枯的河床，一辆翻斗车装满沙子正在河中间行驰。偶尔有一洼黑水，漂着白色的泡沫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岸边横七竖八透出几棵麦苗，昭示着距离河水上次到来的时间已经非常遥远。举世闻名的红旗渠就是引的漳河水。曾几何时，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人定胜天是我们不向世界低头的响亮口号，可是，自然征服得了吗？城市化、工业化、现代化就必须要牺牲我们赖以生存的蓝天绿水吗？大自然正用气候变暖、冰川融化、海啸洪水、物种灭绝、千里大旱来告诉它想告诉我们的一切。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和同事们一起，我们赤着脚在河边漫步，捡起一块石头打水漂，看着石头在水面上跳着芭蕾落到河水的深处，在小河里摸鱼，折起芦苇的叶子吹口哨，我甚至看到一只翠鸟飞快地掠过水面叼起一条小鱼……雄鸡报晓，我从梦中醒来，想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见到那梦中的漳河水呢？